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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叵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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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羽聽了不由得心中冷哼一聲,轉首見諸位將軍卻是一臉的謹慎,就連鄭將軍也微微有些動容,對他們來說,這個罪名可是不輕啊,他們畢竟都是關外駐軍,沒有皇命不得擅自入京師重地,否則便有謀逆造反的嫌疑。

如今他們卻正好在長安大亂的當晚就趕到了都城,怎麽說都有些交代不過去,也難怪他們一時無語,看來郭興對他們的忌憚之處還是頗為了解的。

郭興見眾人面露遲疑之色,心知現在已經說動了他們一半,當然了,能達到他們眼下這般地位的,可沒有哪個是容易糊弄的,所以,郭興倒也並沒準備就憑自己的一番說辭就把他們騙走。他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是讓他可以反過手來的時間!

只要給他一點時間,這合縱連橫的事情,說到底不過利益二字罷了,那可實在是好辦的緊!到時候可就不會是眼下這幅形勢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這分外安靜的時刻,聽得特別清楚,眾人紛紛循聲望去,就見數十人馬如流星一般直奔東門而來。

郭興舉目遠眺,待得看清了那為首之人的模樣後,臉色頓時沈了下來,陳羽卻是不知不覺得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蔣候爺!”

一位將軍詫異之餘高喊出聲,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喜是憂。鄭老將軍斜眼瞥了郭興一眼,心中同樣也是松了一口氣,然後他臉上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擡腳迎了過去。

“蔣候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蔣瑜甩蹬下馬,身姿矯健,迎著鄭將軍走出幾步,兩人手腕相扶,相視一笑,“蒙鄭老將軍掛牽了,本候一向還好。”

鄭老將軍爽朗的哈哈一笑,“看來候爺的身子骨可是不減當年那,有機會我們不妨再切磋切磋如何?”

“呵呵,好,好!”

說話的功夫諸位將軍也已經是一個個面露喜色的紛紛過來向蔣瑜行禮問候,蔣瑜也一一回應,陳羽將之看在眼中,喜憂參半。

他剛入朝堂一年,對長安的官員還算了解,至於關外的情況就不是特別熟悉,無從知曉蔣瑜與鄭將軍的關系,不過從二人的表現來看,至少應該是多年的朋友了,總不至於是敵對的狀態。

而且此時此刻,鄭將軍應該也是在向蔣瑜示好吧,相對的,這便是在對郭興施加壓力,當前的局勢來看,皇上駕崩,陳登叛逆,蔣家的地位可就非同一般了。

“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嗯,賢婿莫要多禮。”

陳羽借著見禮的機會,來到了蔣瑜的身邊,蔣瑜也非常配合的拉過了陳羽的手,兩人一邊向前走,一邊小聲的低語了幾句,諸位將軍也都避嫌的退讓到了一邊,畢竟人家是一家人嘛。

眼看著蔣瑜和眾人打成一片,陳羽又上前低語,郭興當下就有些不安,他在朝為官多年,要比陳羽還了解蔣瑜背後的實力,現在這種關鍵時刻,他怎麽會不忌憚。

“蔣候爺,不是已經回江南了嗎?如今竟然連夜趕回長安,莫非也是收到了皇城有變的消息?”

“郭將軍,本候行至半路突然接到家父寫給皇上的手書,便日夜兼程趕回長安,沒想到一進長安,就發現城門守軍改成了細柳營,納悶至今,現在看到郭將軍親自鎮守皇城,倒是明白了幾分。”

郭興蔣瑜兩人一言一語間,東門外的氣氛就頓時緊張了起來,以鄭將軍為首的諸位將軍也一律收斂了神色,仔仔細細的盯著兩人的一舉一動,與之前對待郭興的態度大相徑庭。

郭興身後的副將也都一臉嚴肅,手扣腰間寶劍,大有隨時準備劍拔弩張之意。

“唉,只可惜,蔣候爺來遲一步,否則還能見到皇上最後一面。”

就在大家都以為郭興會頂不住蔣瑜的指責的時候,他卻選擇了回避重點,將話題從自己鎮守皇城轉移到了皇上的身上。

蔣瑜聞言,神色驟變,非常吃驚的問道:“皇上,已經歸天了嗎?前幾日,本候見皇上他還神采奕奕……”

“皇上是急怒攻心……”

郭興打斷了蔣瑜的感慨,再度強調了皇上的死因,正好給了陳羽一個質疑的機會。

“郭大人,諸位將軍久居邊關,我岳父大人也久居江南,或許不知皇上近況,可是本官每日得見天顏,深知皇上雖然一直龍體欠安,可還算是硬朗,怎麽會突然之間就吐血暴斃?郭將軍可有請太醫救治,皇上屍體現又安置在何處?”

說完之後,他偷眼看去,果然見將軍們一個個臉上都露出懷疑之色。

一見眾人已經動搖,陳羽便上前一步,目光如刀一般剮著郭興,“郭將軍,皇上龍馭歸天,總不能只聽你一句話吧?”

蔣瑜聞言點頭道:“是啊,本候走的時候,皇上還硬朗的很,怎麽會突然就這樣……郭將軍,還請勞駕帶本候及諸位大人看看皇上為好。”

“是啊,郭將軍,本將軍也以為應該見一見皇上。”

“對啊,我們應該叩見皇上的。”

……

蔣瑜就這陳羽的話頭一提議,再加上鄭將軍的幫腔,立刻就得到了諸位將軍的響應,就連一些副將也在自己將軍的示意下聲音不大不小的嚷嚷了起來,說什麽一定要見見皇上,他們千裏迢迢趕過來不就是為了見皇上嘛,如今不讓他們見皇上算怎麽回事啊?

一瞬間,群情激奮,眾人的矛頭直指郭興。

見狀,郭興身後的副將兵士也跟著緊張了起來,紛紛握緊了手中兵刃,警惕的望著蔣瑜等人,就等著郭興一聲令下,便保護郭興退回皇城之內。

郭興現在的臉色也不如之前好看,他看看蔣瑜又看看鄭將軍,目光掃過諸位將軍後,又投向了陳羽,一見他目光如刀,心下焦躁了起來,“蔣候爺,鄭將軍,皇上的確是暴病而亡,乃是本將軍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不成?另外,本將軍受皇上臨終所托,堅守皇城,在亂黨尚未徹查清楚之前,斷不可放大軍入皇城,還請諸位見諒……”

陳羽聞言上前一步,進而說道:“郭大人,蔣候爺及各位將軍不是在懷疑誰,而是在關心皇上,大家深受皇恩千裏勤王,如今站在皇城腳下,卻不能得見天顏,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而且皇上歸天何等大事,怎麽可以就憑一人之言草草了事?理應會同各部進入皇城,及早處理後事才對,郭將軍為何要左右為難?”

“是啊,郭將軍,我等為救皇上而來,就算皇上已經歸天也要在他面前磕幾個響頭才能回去,還請郭將軍放行!”

“要給皇上磕頭,給皇上磕頭……”

鄭將軍一句話,立刻引起諸位將軍的高喊,郭興見狀臉色頓時沈了起來,原本有一個陳羽已經夠麻煩了,現在又突然冒出來的一個蔣瑜,如果還要硬著頭皮攔下他們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見郭興眉頭緊皺,遲疑不決,蔣瑜一揮手止住眾人的聲音,上前一步提議道:“郭將軍,本候也知道你指責在身,有為難之處,不如就讓大軍在外等候,只讓幾人進皇城叩見皇上如何?”

蔣瑜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側目。

鄭老將軍有些詫異,可並沒有說什麽,其他將軍都以鄭老將軍馬首是瞻,陳羽看了看蔣瑜平靜無波的側臉,心裏開始盤算了起來,蔣瑜此舉是在為兩方找臺階下嗎?

倒是郭興聽了這個建議,頗為意外,看向蔣瑜的神色中都多了一抹深邃,他與蔣瑜對視了一會兒後,臉上擠出了淡淡的笑意。

“蔣候爺所說有理,只要大軍不進皇城,本將軍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不過,這進皇城的人選不宜過多……”

郭興話說到一半就停頓了下來,掃視了一圈諸位將軍後,又看向蔣瑜道:“最好是一位德高望重,又能讓眾人信服的……”

“嗯,郭將軍此言有理。”

鄭將軍接過郭興的話茬,表示對此舉的同意,說話間,眼睛也掃過眾人,似乎是在尋找合適的人選,倒讓陳羽有幾分詫異。

要說,在所有將軍中,能配得上德高望重這個四個字的也只有鄭將軍了,郭興那個意思好像也是在暗示鄭將軍,而他又擺出這個架勢,豈不是在等著眾人捧他出來。

人心叵測,當屬此舉吧。

這鄭將軍剛才還看起來和蔣瑜一條心,這一會見到機會來了,就動起了心思,想要做點什麽,可要是讓他得了機會,還指不定會和郭興串謀出什麽事情來。

陳羽看出了端倪,就擡腳向蔣瑜邁進一步,想要提醒他,可他的腳還沒等落地,蔣瑜已經率先上前一步,頓時比鄭將軍多出了半個身位,朗聲道:“本候不才,就枉當這德高望重四個字吧。”

皇上龍馭歸天死因不明,首輔陳登被判成亂臣賊子,喪命於郭興刀下,身處亂局,誰能心如止水?哪個心裏沒有自己的算計?

可是,有又如何?

眼下這皇城東門,論起地位權謀家世實力,蔣瑜當仁不讓無人能及,就連眾人馬首是瞻的鄭將軍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蔣侯爺”,聽到那句話不也沒有半點表示,他尚且如此,旁人又怎麽敢有半點意見?

蔣瑜的提議,自然全票讚成。

陳羽聞言不禁皺眉,看向蔣瑜的目光中也多出了一分覆雜的情緒。

別人或許不知,可他剛從刑部大牢出來,自然明白郭興與陳登密謀造反乃是不爭的事實,雖然他還不太清楚如今郭興力斬陳登父子二人於刀下的確切原因,可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但凡造反者,必有兵有權,而郭興有兵陳登有權,以之前的局勢來看,非兩人聯手不可為之,正因為如此,陳羽才敢斷言郭興成不了。

以陳登的老奸巨猾怎麽會看不出郭興的野心,他明知其為虎狼之人,卻敢與之訂約,無非是因為他自以為掌控了關勃所留下的力量,以此來鉗制住郭興,成功之後,再來一招狡兔死走狗烹……不過可惜,陳羽帶著玉尺公主半路殺出,破壞了陳登的計劃,徹底斷了他的後援,以至於讓郭興抓住了機會,占了天大的便宜,直接將黑鍋扣在了陳登父子的身上,反正自己手握皇城,陳登父子又死無對證。

可是,紙包不住火。

一旦眾人進入皇城後,傳喚禦醫查出皇上的真正死因,郭興這個自稱是勤王的功臣也難逃其咎,所以他必然不想讓人看出其中破綻,於是這個作為代表的人物就變得至關重要,如果此人是郭興一黨的更好,即便不是,也可以許之以高官厚祿,再輔以威逼,兩人一番密謀之下,必定可以拿出令眾人信服的說辭……可如若此人與郭興敵友不明,那進去之後的事情,可就不好說了。

蔣瑜此時為什麽要做這個關鍵之人?

一來,不論蔣瑜待自己如何,他畢竟是自己岳父,陳羽就是為了不讓蔣穎傷心,也不想讓蔣瑜以身犯險,二來,他這個在眾人看來本已經被五百羽林押解回鄉的人,突然間出現在這裏,又以身擔起這份重任,就不怕會……

遭人非議?

陳羽這邊還沒有想完,那邊發現了陳羽目光的蔣瑜便看了他一眼,就這一眼,便讓陳羽的腦中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然後還沒等他完全恢覆,肩膀上就突然又多了一只手。

他猛地回頭,竟然是蔣遙。

蔣遙的手在陳羽的肩膀上用力的捏了兩下,不多不少就兩下,然後眼睛裏就又湧出了他那一貫的看起來很有些肆無忌憚,沒心沒肺的笑意。

放眼整個南門,除了蔣瑜,能笑得出來,又敢笑的也就只有他一個了。

陳羽自認沒他那個本事,不過他要向自己傳達的意思,自己已經明白了,他是再告訴自己……放心。

此時此刻,面對被重兵包圍還在血流不止的皇城,和皇城之內那個死因不明的大周天子,蔣家還能輕而易舉的說出這兩個字,著實可以用恐怕還形容。

蔣遙能從蔣家第三代十二個兒子中,脫穎而出,踏足長安登堂入室,足以證明其過人之處,雖然在以蔣瑜為核心的二代尚且硬朗的時候,他還得不到什麽實權,可也還是蔣家的代表,可以說,他的一言一行都直接暗示了蔣家的決定!

這“放心”二字,說來輕巧,背後又包含了多少東西?

陳羽抿著嘴唇看了蔣遙一眼,就又回過頭來望向前方的蔣瑜,見蔣瑜正迎著兩方人馬,數萬人的目光,從容不迫的走向尚且屬於敵人範疇的郭興,每邁出一步就牽動著數萬顆心,仿佛他的腳步一旦停止,這些人便會突然沒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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